夜月揽幽梦，不问世人情。

    不觉天色已晚，暮色流云，此时已是华灯初上，玉奴独坐窗前回忆白日里的点滴，眼神凝望着烛台发呆。

    “婉清，去与瑶娘道我身子不适。”

    “娘子刚刚已经交代过，怎的忘了。”

    “唔……”

    我不知玉奴心里在想什么，却只道是她白日听进去的那些话让她如鲠在喉，心思这般迟疑。

    “娘子，你大可不必在意那些没干系的人的言语，只管像以前一样。”

    “无妨，有违常理便为世人所不容罢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便不为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婉清，你现在在这里快活吗？”

    “吃饱穿暖。”

    一番话毕，我不禁回想到三年之前，本该是寻常百姓家儿女的我，只因国家动乱，连年灾荒，流落至街头乞讨，母亲赋不起徭役，眼含泪水看着我说：以后只看你造化吧。她在街上撇下了我的手，带着弟弟，只留给我一个背影，走远了……

    泪水已然浸润出了眼眶，玉奴唤我同坐在窗前，她对我说，沧海桑田，却是人间风景依旧，只是变幻无常，时有兴衰，人亦如此，其实不必过多羁绊，明月朗朗，从未给一人抚慰，却不知多少人在向她诉说心事，也许那遥不可及，却是一种向往与期盼。

    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最是愚蠢。”

    “娘子在说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小孩子家懂什么。”

    玉奴总是对我说这句话，不管她说什么，我也都是似懂非懂的点着头倾听。

    “你觉得孟郎如何？”

    “总之比我在这里见过大腹便便的郎君们俊逸。”

    “小小年纪倒看这些了。”玉奴掩嘴嗤笑我道。

    “也罢，不过做了场好梦。”

    玉奴转而便像无事了一般恢复了常态，进里吃起酒来。我仍坐在窗前，看着月亮，内心空洞不明所以，此时虽是无牵无挂，却不知道如此生活的意义在哪里，何为好何为不好，如果只单单能用快活衡量就好了……

    当季已到清明，杏花微雨，人道清明时节雨纷纷最是灵验了，却不知该祭奠谁。

    我按照玉奴的吩咐出门帮她采买，路过美人桥时，见桥上一个熟悉的身影，自然是孟溪云，我如兔见鹰般躲避不及，想乘他未见快步离开。却不想他已看见我，快步走上前来。

    “可有你家娘子传信。”

    “未曾。”

    “怎会，她可有说何时再见？”

    “我家娘子说了，本不是一路人，何以再有交集。”

    这是玉奴教我再遇见他时说的话。说罢我头也不回赶忙走开了。我不知他在身后作何表情，落寞也好气恼也好，都与我们无干。但这次，玉奴吩咐我，一定要买金花胭脂。

    转眼又到了平康里巷各家竟花魁的日子，玉奴是馆子里近年的头牌自然一如即往的忙碌着，只是闲时挑选着服饰衫钗环，想着能技压群芳的表演。

    各家的姑娘们都暗自怀揣着别样心思，闷着一口气，或是籍籍无名的准备一展头角，或是颇有人气的准备坐上自家头一把交椅。各家花魁也是忙着和别家的一争高低。这时候打听到了谁表演什么自然是略有优势的。这种场景自然少不了隔壁高安家的飞红。

    “婉清，你家娘子可有说今年舞什么曲子。”

    “你可带糖了？”

    “自然是少不了你的。”春来，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，本就鼻头大大的舍不得似的撑大鼻孔闻了闻说，“这回可是我家娘子给我的蜜酥，我都没舍得吃一块，特地留给你的。”

    我们二人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事儿，好似约定俗成一般，暗暗滋长出了默契。

    “喏，给你一块。”

    在这小小一方天地里，两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挤在墙边阴暗的角落里吃着酥饼，一边呵嗤嗤的笑着，周围尽是蜩螗羹沸，肉竹嘈杂，女子舞乐衣裙配饰丁当，乐妓抚琴吹笛，全然不问世事，男女调笑之声不绝于耳。

    “等我有了准信明日还在这里敲墙唤你。”我扭头对她说道。

    “嗯，等我有了酥饼再带与你吃。”她一笑，露出了半颗嚯牙。

    又是一晚月光如水，明月无情，人却有情，你只道遥遥无期，中途却有好风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