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拧子非常紧张,对于他来说,皇帝就是天,就是地,是他能够倚靠的全部,若是此行不但没能劝说皇帝回京城还出了事,那他很可能会身家性命不保。
张永的脸色同样不好看,此时已入夜,就算想要有所动作也只能等明天再说,当下张永用平和的口吻道:“先等前去探查的人回来汇报……钱宁已派人进赵府查明情况,想来能把事情确定下来。”
一直等到半夜时分,钱宁亲自带着人过来,同时带来赵府内的最新情况。
“两位公公,派人进去查探过了,现在基本可以确定,陛下的确不在里面了,但前往何处,则漫无头绪。”
钱宁也感觉大祸临头,他很后悔听从沈溪的命令前来迎驾,但又知道自己作为锦衣卫指挥使,有些事根本就躲避不了。
小拧子道:“咱家就说陛下出事了吧……果真出事了!”
说话之间,小拧子哽咽起来,眼眶里蓄满泪水,此时他已完全慌了手脚,失去对事情应有的判断,钱宁见状只能无奈地将目光转向张永。
张永脸色漆黑,道:“现在光靠咱们,怕是找不到陛下下落,但也不能这么干等……沈大人还没来信吗?”
钱宁道:“张公公,从这里到居庸关看起来不远,但道路非常难走,再者沈大人那边似乎没打算给咱更多嘱咐,这两天居庸关和京城什么消息都没有啊。”
“呜呜呜……”
听到这里,小拧子掩面而泣,让听到哭嚎声的张永和钱宁面面相觑。
最后张永咬了咬牙道:“还是要求助沈大人,若他不肯帮忙的话,光靠咱们将陛下劝回去不现实……江彬那厮不肯合作,若不盯紧点儿很可能把人跟丢,但若被陛下发现行踪,咱们又要遭大罪,真是进退两难!”
“对了,钱指挥使,你怎么不发表看法?莫非是想临阵退缩?”
钱宁本认真在听,突然被张永质问,有些摸不着头脑,问道:“张公公何出此言?这不大家都一起出来办差吗?”
张永冷笑不已:“知道一起就好,有些人别生出另样心思,现在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,回头将胡大人叫来,跟他说明情况,由他去跟沈大人联络总归没错。沈大人有通天的本事,若不指望他,咱们的差事休想完成。”
……
……
朱厚照一行终于找到一处小山村。
这个村子靠近唐河,村后是茂密的树林,村前则是一条潺潺小溪,风光秀丽,本是避世的好地方,但如今盗匪丛生,村子里的百姓都已逃走,只留下空荡荡一片屋舍。
村子也就三四十户人家,莫说牲畜,就俩粮食也没留下一粒,更不见铺盖卷这些东西,但这恰恰这是朱厚照一行最需要的东西。
好在江彬为朱厚照准备了毯子,让手下生火取暖,朱厚照先喝了一点粥,身体和精神状况依然非常差劲。
“陛下,若实在不行,咱们就回京去吧?这里距离居庸关、紫荆关和倒马关都不远。”江彬道,“或者咱可以直接派人去灵丘县城,只要拿出您开出的手谕,随便就能进去,到时候您便可以高床暖枕,睡好吃好。”
朱厚照一抬手,神情坚决:“朕说现在日子过得很充实,心里很快乐,你相信吗?”
江彬顿时一阵无语,这小皇帝的性格着实让人头疼。
他心想:“陛下享乐时算得上肆无忌惮,夜夜笙歌,女人换了又换,嗜好铺张浪费,为何陛下现在却如此朴素,好像喜欢上了这种苦行僧一样的生活……陛下前后的性格反差也太大了点儿吧?”
因为已快到深秋,再加上朱厚照有些感染风寒,就算他靠着火堆盖着毯子,身体还是瑟瑟发抖,江彬大声道:“快加把火,让陛下暖和一些。”
“得令!”
由江彬亲随充任的侍卫们忙活起来,这些人知道眼前的少年是当今皇帝后,做事非常上心,哪怕再辛苦也很卖力,因为他们知道这关乎到他们将来是否可以吃香喝辣,现在苦点累点怕什么?等到了京城后就会有好日子过。
江彬道:“还没弄来吃的吗?前去买东西的人,到现在还没回来?”
“江大人,实在没办法,城里进不去,城外周边几十里都没找到市镇,全都是这样空置的荒村……咱们在外边不敢停留太久,免得被盗匪发现,到时候日子就更不好过了。要不,把马杀掉一两匹?”随从请示。
因为之前赶往蔚州的时候,便做过杀马充饥的举动,现在这帮侍卫便觉得皇帝饿了杀马是应该的。
江彬用请示的目光望向朱厚照,朱厚照却摇摇头:“明天一大早还要赶路,杀马不妥,先看看是否能带吃的回来,不行再说。这天已经快要黑了,若再找不到吃食,就怕大家伙儿挨饿。”
江彬道:“陛下,您就不必在意咱们这些人的死活了,还是您的安危最重要。”
虽然江彬这么说,但他跟那些侍从一样,听到朱厚照的话后非常感动。这位少年皇帝看起来荒唐任性,却非常富有人情味儿,说白了就是愿意讲道理,他对那些曾给过他帮助的人会自动地带上一种尊重。
一旦皇帝学会尊重人,其实距离明君圣主只差一步。只可惜现在朱厚照还没从那种恣意的生活状态中走出来,或者说,朱厚照只是个没开窍的孩子。
“回来了!去找吃的人回来了!好像打了野味回来!”
随从突然激动起来,一群人出去迎接,很快将出去搜寻食物的几人引进村子,到了屋舍前,只见他们扛回了一只野山羊。
其中一个侍卫兴奋地说道:“江大人,这头畜生是在村口位置发现的,咱开弓直接命中,个头不小,足咱咱们这些人大吃一顿了。”
江彬赶紧进屋去将好消息告知朱厚照,朱厚照嘀咕道:“不是买来的,却是在村口偶遇,有这么巧的事情吗?”
江彬道:“周围仔细查探过了,没有盗匪出现,也没有循迹而来的锦衣卫和其他什么人……”
朱厚照点头道:“天无绝人之路,看来真正的情况就是如此,只能说朕乃真龙天子,自有苍天庇佑,总能遇难成祥。让将士们吃顿好的,朕只需喝点儿肉汤便可。”
……
……
临近黄昏,天空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,小山村的气温急速降低。
不过好在侍卫们提前做好准备,砍了不少柴回来,但因为露水重,柴火不是很好烧,刚开始烟熏火燎,咳嗽声此起彼伏。
因为怕被盗匪发现,侍卫们不敢在露天坝生火,便在屋子里生起了两堆火,里面那个房间只有朱厚照、江彬和一名进来帮忙烤羊腿嫩肉的侍卫,其他人则留在外面的堂屋。
就算入夜还在下雨,担负护驾重任的侍卫们还得派出人外出巡逻,查探情况,防止盗匪来袭。
在这点上,江彬做得比较好,让朱厚照很安心。
烤着火,全身暖洋洋的,坐在老旧藤椅上的朱厚照打了个哈欠,随后慢慢闭上眼,不知不觉睡了过去,发出均匀的呼吸声,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被江彬唤醒。
“陛下,羊腿肉已烤好,就是洗得不那么干净,有些腥膻味,您尝尝鲜?”
江彬非常为难,他毕竟不是草原人,没有草原人烧烤的经验和技术,即便苦心摆弄,还是不太美味。
这个地方甚至连盐巴都没有,不过朱厚照拿过来后却大口啃起来,对于此时又累又饿的正德皇帝来说,已算得上是无上美味。
堂屋那边的官兵因为生火晚一些,尚未烤熟,里屋传来的香味,让他们腹中咕咕直叫,相比于朱厚照路上还能吃东西,他们却要辛苦多了。
朱厚照很快啃完一大块羊腿肉,惬意地摸了摸肚子:“朕很久没这么吃东西了,真解馋……剩下的拿去给弟兄们尝尝鲜,先吃点儿垫垫肚子。”
此时皇帝将大明官场生态链中最低贱的卫所士兵当成自家弟兄看待,让堂屋那些侍卫很振奋,隔着破旧的屋门,他们都能感受到那股荣光。
朱厚照又喝了一碗肉汤,这才到屋角睡觉,因为只有毯子,下面只能垫一层稻草,还是江彬比较懂得讨好皇帝,干脆将自己已经烘干的衣服脱下来给朱厚照铺着,如此朱厚照终于可以在吃饱喝足后,热热和和地睡上一觉。
等江彬来到外屋时,浑身哆嗦个不停。
侍卫们还在吃东西,但都悄无声息,其中一人凑过来道:“江大人,您这样不行啊,您若是得了风寒当如何是好?”
江彬先往里屋看了一眼,然后低声喝骂:“你们这群没良心的,枉费陛下对你们的信任……就不知道脱一件衣裳给我穿穿?”
马上有人将烤好的衣服往江彬身上披,江彬一边烤火一边道:“这是你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,别说我没照顾你们,这几天都精神点儿,等到京城后吃香的喝辣的,女人要多少有多少。若现在谁拖后腿,连蔚州也不用回去,只管找个荒山野岭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