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船队出了情况,你说救援不救援?到时候进退失据,不是更麻烦?”
说到这里,谢迁语重心长地道:“此役乃是陛下还有各路人马未按照既定计划行动到位,沈之厚失策在先,现在既然已出状况,为何他不能抛弃辎重,分散突围,逃回关内?若想平草原的话,以后不也有机会,非要在这种极端恶劣的条件下强行开战,让三边之地陷入险境!这西北边民安危,谁来负责?”
王琼无可奈何。
无论他所持态度如何,在出兵这件事上,必须要听从谢迁的命令,因为谢迁是当朝首辅,在很多事情上拥有决定权,甚至关系到王琼未来在朝廷的发展走向。
王琼再有主见,也不可能跟沈溪一样与谢迁对着干。
所以当他明白谢迁不可能同意三边配合沈溪用兵后,只能赶紧回去调查情报,以确定沈溪所部几时能回来,随时做好接应准备。
云柳离开总督衙门,心情非常糟糕,但她有不敢有任何怠慢,因为沈溪还给她安排了别的任务。
“大人让我在城内找寻舟楫等搭建浮桥的物资。”云柳心中非常着急,“一时间去哪里筹集?还需要民夫划船到渡口铺设浮桥……谢阁老只是说会帮忙,但似乎没有具体落实到行动上,难道我要去见三边总督王大人?”
云柳心下为难,只能暂时返回榆林卫城的联络点歇息。
对于云柳来说,延绥并不陌生,沈溪在这里担任过三边总督,后来还以宣大总督的身份总领西北军务,当时云柳在榆林城几乎可以横着走,这次故地重游,来到之前设下的秘密联络点,安排地方上的线人办事。
当她抵达联络点后,发现熙儿也来了延绥。
“是大人让你来了?”
云柳此前非常迷茫,熙儿的到来让她稍微安心了些,到底有个可以信任的姐妹在旁。
熙儿道:“是的,师姐,大人让我来通知你一些事,说我们暂时不用回去,只需在延绥把他安排的事情做好便可。”
云柳一听便着急了:“这是什么话?大人在北边随时可能遭遇战事,我们应该留在大人身边听用才是!”
熙儿目光中透出一种难以理解的神色:“可这是大人亲自对我说的,大人说了,让我们把铺设浮桥的船只准备好,但要记住在船上装载火药……别的事情不用我们管,大人严令禁止我们回去,说这边的事情更重要。”
云柳一头雾水:“大人让我们准备铺设浮桥的船只,难道说大人……已确信谢阁老不会同意出兵?”
“不知道,师姐,大人没对我说这些。”熙儿一脸迷惑。
如果是旁人说不知,云柳还觉得可能是有意隐瞒,但熙儿这么说,云柳就丝毫不怀疑,就在于云柳对熙儿完全信任,甚至不觉得熙儿有脑子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。
云柳道:“大人找船只到榆溪河铺桥我能理解,但在船上装载火药是什么意思?难道大人想在渡河后,立即用炸药把船只炸沉,让蒙古人不能从容渡河,以此摆脱追兵?”
熙儿摇摇头:“不知。”
云柳显得很着急:“除了这些,大人还有对你交待过别的什么事情吗?”
熙儿想了下,道:“大人倒是说如何可以找到船只,还说要是船不够的话,可以拿他的书函去找王大人借调,说王大人一定会帮忙。”
云柳道:“看来大人对这边的事情了若指掌,那我就不用操心了……你还杵着做什么?赶紧照大人的吩咐去办事,情况危急,刻不容缓。”
……
……
就在云柳和熙儿于延绥周边筹备船只时,王琼对此洞若观火。
王琼想出手帮忙,但沈溪既暂时没求助于他,而谢迁那边态度也不明朗,让他不知该如何相帮。
“……大人,这些船只是否会给蒙古人渡河带来方便?现在虽然不知道北关外到底有多少鞑靼人,但就当前的情况……不时有鞑靼骑兵前来袭击,他们很可能会把船只劫走……”
已经到深夜,烛影摇曳,延绥副总兵侯勋在王琼身边禀奏,王琼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,好似在考虑什么棘手的问题。
良久,王琼才发问:“沈尚书派来的人,能在两天内把船只筹措好?”
“这个……”
侯勋显得很为难,“以目前的情况看,他们只能找到二三十条船,都是小型舟楫,难以顺利铺设浮桥,以沈尚书所部辎重数量……乘坐船只过河恐耗时良久。”
王琼再问:“那现在延绥镇能够征调的所有船只是多少?”
侯勋回答:“大人是问军中有多少船只?其实……并不多,之前几次鞑靼犯边,因为榆溪河周边堡垒距离榆林卫太远,便把这些堡垒的兵马撤回,尤其是在之前那次出兵失败后……按照吴总兵吩咐,已把河上民用船只烧毁,即便现在从城内往外调……加上沈大人的人自行筹措的,大概也只有五六十条船吧。”
王琼脸上神情略微松弛:“五六十条船,加上沈尚书军中所带渡河器材,架设浮桥怎么都够了……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,要是鞑靼人趁着沈尚书兵马过河时发动攻击的话,可能会折损巨大。”
侯勋庆幸地道:“大人,沈大人麾下没有我延绥兵马,就算有折损,也跟我们无关。”
王琼闻言不由瞪着侯勋喝斥:“难道沈尚书带的兵不是我大明的兵?沈尚书在我延绥治所周边吃了败仗,难道三边可以逃脱干系?”
侯勋听到这话,赶紧缩头,不敢再言语。
从某种角度讲,侯勋只是把自己当作延绥镇一员,别的防区的人和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,至于从其他地方过来的兵马,功过都跟他无关,这也是因西北各军镇自成体系,很难捏合到一处,王琼这个三边总督尚且不能把延绥、宁西和甘肃三大军镇凝聚一起,遑论侯勋这样的武将。
“把能调用的船,都给送去,别说是本官赠与的,以总兵府的名义即可。”王琼最后做出如此吩咐,“这件事不能为谢阁老所知,谢阁老对于沈尚书回兵之事似乎有不同意见。”
“是,大人。”
侯勋领命,“那大人……是否要准备出兵?这一战……”
王琼抬手打断侯勋的话,道:“城防得加强,城外兵马都调回来,后方能迁走的百姓尽量迁走……做好战备工作,但没有本官军令,不得出兵!”
……
……
深夜时分,榆林卫城突然兵荒马乱。
王琼下达军令,以副总兵行总兵事的侯勋执行,城中开始加强防备,同时调拨船只给沈溪派来联络接应之人……
那些消息灵通的大户人家开始做好举家迁徙的准备,至于军中将士则不但加强城防,更要完成对城内街巷的戒严。
夜深人静,城内一片混乱,完全是大战在即的景象。
总督府内,谢迁迟迟没有入睡,对着一张已经发黄的军事地图,凝视良久,半点困意皆无。
“怎么就突然过来了呢?”
谢迁自言自语,似乎对此很不理解,不明白为何会出现当前这么棘手的状况,“平平安安回来不好?为何要选择开战?这几年边塞相安无事,鞑靼人内斗,就让他们继续消耗去,你这一闹腾,要让多少百姓妻离子散?”
这时隔壁院子有动静,谢迁闻声站起来走到窗口的位置,但见前面院里人影憧憧。
“怎么回事?”谢迁从敞开的窗户发问。
院子里有人回道:“谢阁老吗?军门吩咐,让城中备战,今晚城内会有兵马调动,但请谢阁老放心,鞑子没有杀过来。”
因为对方说话持关中口音,语速很快,谢迁没有完全听清楚,不过有一点他明白了,王琼已下令备战。
“这个德华,告诉他不要声张,怎么还是闹腾起来了?”
谢迁有些恼火,因为天热他没有着外衣,折身回去准备穿上便服,出门找王琼。
等他穿戴好来到院子里,却没有继续迈出脚步。
“这么去找他,怎么跟他说?”
谢迁心下也显得很为难,“他已经答应老夫不出兵,现在老夫连战备之事都要干涉,那岂不是让旁人说闲话?”
谢迁又负手转身回到屋子,可这次他回来后就再也坐不下了,心里藏着的事情好像比之前更多更杂。
总督府内很快平静下来,不过外面街道上仍旧不时传来马蹄声,偶尔有火把的光亮将夜空映红,显然外面兵马调动频繁,总督府作为城中防备的中枢,自然会成为兵马调度的核心区域。
“他又没说这两天便会抵达延绥,如此慌张作甚?他要回来的话,还需要几天时间……唉!”
谢迁在房间内来回踱步,几次下定决心去找王琼,却又觉得见了王琼不知该说什么。
“还是去见见德华……不对,这么晚他一定休息了,或者可以等明早再去……”
谢迁已经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矛盾体,进退不得,刚刚决定的事情转眼就会被他自己给否决。
心中的忐忑愈发加深,一直到走累了,谢迁才坐下来歇一会儿,随即又站起身,来回踱步,偶尔回到桌子前看看军事地图,很难坐下。
也不知到几时,外面已经完全安静下来,谢迁困顿不堪,坐下来歇歇脚的时候,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,一颗躁动的心这会儿才稍微安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