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河大水,逼得朱祐樘不得不追查河南、山东两地的赈河粮款,但其实从弘治皇帝的角度来说,未必愿意将高明城治罪,毕竟高明城是他破格予以提拔任用的,若直接降罪,等于是弘治皇帝抽自己的嘴巴。
这样的贪官污吏你都委以重任,那朝廷上下还不知有多少这样的赃官!
但若不处置,人心难服!
或者弘治皇帝心中有个期冀,那就是王琼所奏不实,其实高明城在地方上尽心尽力为朝廷做事,只是得罪人了,这才遭到诬告。
沈溪知道,作为皇帝高高在上很容易被人堵塞耳目,但其实君主自己也喜欢自欺欺人。当一国之君最希望的便是天下太平,风调雨顺,国泰民安,没人造反,皇室宗族安分守己,文武大臣同心协力,精忠报国……
沈溪问道:“玉当家太高看在下了,在下又不是诸葛亮,哪里来的什么锦囊?或者我应该问,玉当家需要怎样的锦囊?”
玉娘笑了笑,道:“刘尚书派在下协助调查朝廷下拨粮款去向,原因不说公子也该清楚,同出自汀州府,对高巡抚的为人,公子应该有所了解。若追查不当,令天子颜面有损,或令灾民闹事,朝廷必会加以追究……在下的意思,是想问公子有何良方,能得两全?”
既要治高明城的罪,以平息民愤,还要保住皇帝的威仪,这么瞻前顾后。那还追查个什么劲儿!?
按照道理来说,彻查就是要将高明城等一干赃官的底儿刨个底朝天,只要事实清楚,罪证确凿。依法论罪即可。
但问题是,就算论罪也只是做给别人看的,站在朝廷的角度,国家安稳和皇帝的颜面同样重要。
在沈溪看来,就算高明城在河南之地胡作非为,按照法典要被剥皮抽筋。可这家伙运气好到爆棚,因为中间牵扯到弘治皇帝的破格提拔任用,此番估计不但不会死,或者连官位都能保住,只是个平级迁官还是降职任用的问题。
但无论高明城是迁官还是降职,他在河南巡抚的任上是干到头了。弘治皇帝现在为了顾全面子不会杀他,日后也必然要秋后算账……让皇帝丢面子的人,注定不得好死!
“玉当家所说的两全,在下不明其意,但料想是要挽回损失,且保证地方安稳。”沈溪揣着明白装糊涂,不针对任何人。只是说出自己的看法,“若玉娘听在下一言,贪赃枉法之事切不可明言,反倒要向朝廷彰显这些人在救灾上的功劳,让朝廷将地方官员树为救灾楷模,为天下人称颂。”
玉娘多少有些惊讶。
沈溪这番话实在是太过“匪夷所思”……
地方官员贪污受贿,侵吞赈灾粮食,占用治河款项。不但不予追究,还要歌功颂德,这是什么道理?
玉娘连忙问道:“公子莫不是听闻河南右布政使参奏河南巡抚之事?”
沈溪故作不解:“有吗?”
一个小小的问题,令玉娘脸色突然冷了下来,这会儿她终于意识到沈溪的用意。
王琼勤勉干练,履历地方政绩有目共睹,而且此人颇为正直,河南巡抚贪赃枉法,王琼作为河南右布政使居然无法将奏本上达天听,只能亲自到京城来告御状,背后蕴含的问题何其重大?
若朝廷真有心要追究,必然会掀起滔天巨浪,黄河中下游地区此次经受洪涝灾害的地方官可能会悉数遭到清洗,这对一心求稳的朝廷来说,并非是好事,而且非常容易引起民变。
受灾的老百姓一听,好么,原来我们的父母官都是贪官污吏,正是由于他们侵吞了治河款项,才导致我们现在颠沛流离的悲惨命运,现在又贪墨了朝廷下发的赈灾粮食,分明是在把我们往死里逼啊……
这时候只要有人稍加挑动,必然引发大规模的叛乱,影响朝廷的统治。
相反,如果老百姓认为洪水是天灾,是老天爷给予的惩罚,各级官员已经很用心在赈灾救济了,只不过暂时还没兼顾到我们这儿,只要忍一忍,情况很快就会好转,这样就能达到把灾祸消弭于无形的目的,这便是个中奥妙所在。
或者弘治皇帝也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,就算王琼抵达京城告御状时“雷霆大怒”,最后还是将王琼的奏本留中不发,以至于这些天朝廷所注意的重点,不知不觉从黄河大水转移到了程敏政的鬻题案上。
从方方面面的情况分析,弘治皇帝和朝廷都有意将大事化小。
“在下明白了。”
玉娘心悦诚服地向沈溪行了个大礼,然后告辞。
……
……
从茶寮出来后,沈溪返家,玉娘则去拜见户部尚书刘大夏,同时将她调查到的情况,还有沈溪的原话,详细告知刘大夏。
刘大夏面前摆着棋盘,依然是自己跟自己对局,听完玉娘的汇报后有些惊讶地眯起眼问道:“沈溪真如此说的?”
“是的,大人,奴家不敢有丝毫隐瞒。”玉娘对刘大夏无比恭敬。
刘大夏笑着摇了摇头,感慨道:“他不过十三岁的少年,才学卓然是天分,做事果决算是性格使然,可是这老成的心态和为人处世的经验,却是从何处学来的?”
这问题问得极为深奥,至少玉娘没法回答。
但玉娘却看明白了一点,刘大夏让她去跟沈溪问计,是刘大夏有意试探沈溪。估计刘大夏有将沈溪委以重用,想看看其才能是否担得起他的信任。但玉娘却不清楚,沈溪表现得如此老成,是否会为刘大夏所喜。
沈溪才学好那是有目共睹。否则也不会连中解元、会元和状元,这可以认为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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