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今陛下得逞,虽说这天下之民,尽皆归陛下所有,但此举终归有伤风化,如今朝中已有流言蜚语传出……若此妇能全名节,倒也利国利民,更是维持陛下清名的一桩善举!”
“咦!?”
听谢迁冠冕堂皇说出这番话,沈溪非常惊讶。
谢迁所说“此妇能全名节”,其实不是将钟夫人送走,而是想办法让钟夫人自我了断。
沈溪心想:“在这些饱受理学思想荼毒的老顽固心目中,女人地位低贱,再加上这钟夫人是商贾之妇,更被人瞧不起。遇到这种事,谢老儿居然想让妇人自裁以全名节,这不是无端害人性命吗?”
谢迁问道:“你作何如此惊讶?难道你还有别的善法?”
“若此妇能逃离陛下控制,离开京城呢?”沈溪问道。
这次轮到谢迁诧异了,他仔细想了下,最后摇头:“不可取!之前就算是逃到齐鲁之地,不照样被人寻回?现如今刘瑾在朝,有此奸贼支应,此妇必无法逃出京师,就算侥幸得逞,天南地北又能往何处?”
“你小子莫要做这些无谓的念想,你的身份决定了你只能尽心尽力辅佐圣主,而非制造麻烦……尽可能让此妇人明白事理,不要误我大明江山社稷!”
沈溪不由皱眉,他没料到谢迁对钟夫人居然有如此偏见。
不过想想也难怪,历史上一旦有君王宠幸女子而致江山沦丧,世人多怪责狐狸精一样的女人,认为是红颜祸水方导致江山社稷不稳。
沈溪心想:“就算没有褒姒和杨贵妃,也会有周幽王和唐明皇之败,不能因女子得到君王宠信就好像她们有多罪大恶极……钟夫人无辜受难,就这么让她去死,显然有些过了。”
沈溪问道:“既如此,阁老可想好如何将此事告知那妇人,让她明晓大义?”
谢迁瞪了沈溪一眼……你这不是为难老夫么?
“此等事,岂能由老夫去说?老夫如今连此妇人在何处都不知晓,倒是你,可以经常出入宫门和豹房,你作何不去打探?”
沈溪这才知道,谢迁又想给他找麻烦。
“此妇乱我大明朝纲,你小子清楚,如今陛下心思完全不在朝政上,若你不帮陛下,怕就没人能规劝和正确引导,大明可能就此由兴转衰!”谢迁为了让沈溪就范,开始危言耸听。
沈溪眯眼看着谢迁,实在不想跟这个老顽固谈论钟夫人之事。
他算是看明白了,谢迁一直强调礼法,却忽视了钟夫人拥有的生存权,好似女人有损名节必须要以死谢罪一般,这是来自后世的沈溪万万不能接受的。
沈溪只能敷衍:“我尽力而为吧!”
不答应,也不拒绝,沈溪没想过多牵扯进这件事。
谢迁听出沈溪话里的敷衍之意,原本要为沈溪倒茶水的手缩了回去,皱眉道:“刘瑾能回朝,你在背后出力不少吧?他回京后本为陛下闲置,结果没几天就回到司礼监重为掌印,这中间你也起了关键作用……你就说说,你是怎么想的吧!”
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。
这些事,就算沈溪没有告诉谢迁,但因谢迁在宫内眼线众多,也不是秘密。
见沈溪不答,谢迁摇了摇头,“莫以为老夫要怪责你,老夫只是觉得你做事太过剑走偏锋,总想出奇制胜。”
“你该明白一个道理,阉党与文官势不两立,刘瑾擅权你我都不会有太平日子过,老夫半身入土,不介意这些,但你呢?你沈之厚大好年华,又在朝为部堂,将来前途无可限量,难道你要跟老夫一样,在朝碌碌无为,一直被阉党打压?”
沈溪摊摊手,实在不知该怎么接茬。
谢迁道:“老夫知道你不愿听这些,但还是要说出来……你在地方为官多年,多少应该懂一些为官之道,难道连痛打落水狗都不知道?你以为你对阉党妥协刘瑾就会感激你?不!刘瑾只会更忌惮你,欲除之而后快!”
“你现在很危险,知道吗?老夫知道你人手不足,这里便替你做主了,将九边一些人调回京城来辅佐你!”
“嗯!?”
沈溪皱眉,不清楚谢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
“没什么好惊讶的!”
谢迁道,“之前为你举荐之人,你只是敷衍地把人调到兵部,之后便未加重用,老夫觉得你只相信那些你从中下层亲手提拔起来的官员,恰恰九边有你所需帮手,趁着刘瑾没反应过来前,将这些人调到京城……如此对你也是一种莫大的帮助!”
沈溪开始琢磨谢迁会征调什么人回朝帮他。
他在九边——其实主要是三边和宣大之地,认识的人不多,除了一些武将,文官屈指可数,但显然谢迁不会动武将的主意。
将士镇守边关,怎么可能轻易回京?
就算沈溪好奇,也没询问,他知道,谢迁行事虽喜欢独断专行,但毕竟是为他着想,打击其积极性实不可取。
谢迁再道:“距离陛下给你定下的两年平定草原的期限,如今已过去小半时间,你应及早做准备,莫要等两年期满,什么事都需要从长计议……那时陛下对你将失去信任,你也无法维持目前朝中超然的地位!”
沈溪想了想,问道:“阁老莫不是有引退之意?”
“不要妄自揣度!”
谢迁道,“老夫在朝多年,早就身心俱疲,若非惦念先皇托孤之责,怕是已挂印而去。不过老夫会在朝坚持个一两年,看你将局势稳住才选择致仕……老夫绝对不能允许刘瑾擅权作恶,此人一日不除,老夫一日不得心安!”
沈溪颔首,想说什么,但谢迁面色不善,知道这位首辅大人在某些事上非常固执,说再多也是徒劳。
谢迁道:“你在兵部的差事,刘瑾不得干涉,这是好事!陛下对你的信任,你一定要好好把握,偶尔做出违心之举逢迎陛下,老夫也能理解,但你做事一定要张弛有度,不得鼓动陛下做有损大明利益之事。”
“若你能做到这些,老夫对你平日言行便无更多苛责,你无法应对的事情,老夫也会替你代劳!”
沈溪心想,听起来好像是脏活累活你谢老儿来,而我等着在背后捡现成便可。但实际情况却是……遇到麻烦你们这些老家伙先躲起来,让我冲锋在前。
漂亮话谁不会说?
心里这么想,沈溪依然恭谨地道:“那学生这里就多谢谢阁老了……稍后我要回兵部衙门处理公务,就此告辞!”
沈溪发现,谢迁这小院实在不适宜过来,因为谢老儿卖弄的鸡汤根本就是毒鸡汤,要是真的听进去了,恐怕怎么完蛋的都不知道。